《真实的谎言》，在全球特效( xiào)发展史上
写下了浓墨重( zhòng)彩的一笔。
文 | 臧剑
* 特别感( gǎn)谢谢亚伦、王伟男对本文( wén)的贡献
部分珍贵照片提( tí)供 | 约翰 · 布鲁诺
排版编辑( jí) |Joy
作为詹姆斯 · 卡梅隆罕见( jiàn)的喜剧力作，这部投资近( jìn)亿美元的动作巨制不仅( jǐn)是他与阿诺德 · 施瓦辛格( gé)的又一次经典合作，更成( chéng)为传统特效与数字技术( shù)融合的里程碑之作。
在数( shù)字特效方兴未艾但尚未( wèi)完全成熟的年代，《真实的( de)谎言》凭借精湛的传统特( tè)效技艺，为全球观众呈现( xiàn)出令人惊叹的视觉体验( yàn)。
△《真实的谎言》 ( True Lies, 1994）海报
30 年前的( de)今天，1994 年，《真实的谎言》作为( wèi)第三部引进分账影片，紧( jǐn)随《亡命天涯》、《红番区》之后( hòu)登陆内地院线。
凭借出色( sè)的口碑与精良的制作，影( yǐng)片最终收获超过一亿元( yuán)人民币的票房，一举夺得( dé)当年票房桂冠；它打开中( zhōng)国观众对大银幕的想象( xiàng)，让我们看到了“大制作视( shì)效巨制”可能的样子。
值此( cǐ)影片在华上映 30 周年之际( jì)，笔者有幸拜访到了电影( yǐng)视觉效果总监约翰 · 布鲁( lǔ)诺（John Bruno）。
△约翰 · 布鲁诺（John Bruno）
作为好莱( lái)坞最具影响力的特效导( dǎo)演之一，布鲁诺曾凭借《深( shēn)渊》（The Abyss）摘得奥斯卡最佳视觉( jué)效果奖，并在职业生涯中( zhōng)六度问鼎该奖项提名。
他( tā)参与制作的经典佳作包( bāo)括《终结者 2》、《泰坦尼克号》、《尖( jiān)峰时刻 3》、《阿凡达》等广为人( rén)知的巨制。
《真实的谎言》是( shì)他与挚友卡梅隆的又一( yī)次完美配合，共同见证了( le)电影特效技术发展的关( guān)键转折。
△布鲁诺（左一）和卡( kǎ)梅隆导演（中）
感谢布鲁诺( nuò)先生提供了不少当年的( de)珍贵照片，让我们在 30 年后( hòu)共同追忆那段大银幕视( shì)效的黄金时代。
△布鲁诺与( yǔ)卡梅隆导演在片场
△《真实( shí)的谎言》剧组合影
01 从幕后( hòu)到镜头前：意外的客串
在( zài)影片最惊险的“高空战机( jī)撞击大楼”场景中，观众会( huì)看到一个搞笑的画面：
当( dāng)哈里尔战机即将撞入大( dà)楼时，楼内一位戴着耳机( jī)、悠然自得的清洁工正在( zài)专注地擦地，对身后窗外( wài)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
这( zhè)个富有喜感的角色其实( shí)是由约翰 · 布鲁诺本人饰( shì)演的。
这源于我早期为电( diàn)影设计分镜时的一个创( chuàng)意。
布鲁诺笑着回忆道：
一( yī)天，Jim（卡梅隆导演）突然对我( wǒ)说：嘿，去化妆组那里，让他( tā)们把你打扮成清洁工。
你( nǐ)可以演这个场景，毕竟这( zhè)是你设计的。
化妆团队将( jiāng)他的头发和胡须染黑，他( tā)往口袋里塞了几支雪茄( jiā)，戴上耳机听音乐。
卡梅隆( lóng)导演说他都不知道我当( dāng)时在跳什么舞，但这个即( jí)兴表演在试映时引发大( dà)笑，所以最终保留在了电( diàn)影里。
02 数字与传统的完美( měi)融合
《真实的谎言》是布鲁( lǔ)诺首次涉足数字视觉效( xiào)果的作品。
为此，卡梅隆专( zhuān)门成立了特效公司数字( zì)王国（Digital Domain），以全力负责卡梅隆( lóng)自己电影的视觉效果工( gōng)作。
当数字王国刚成立时( shí)，他们有考虑是否可以完( wán)全用数字技术制作战机( jī)。
但考虑到当时技术的局( jú)限性，我们最终决定主要( yào)依靠实体特效和微缩模( mó)型，仅在必要时使用数字( zì)技术来强化效果。
整部电( diàn)影仅有 170 个数字特效镜头( tóu)，相比当下动辄上千个特( tè)效镜头的大片，该片的数( shù)字效果比例已经是相当( dāng)低了。
布鲁诺强调，数字特( tè)效并非要完全取代传统( tǒng)方法，而是要实现实拍无( wú)法完成的细节。
03 未能面世( shì)的宏大开场
对于看过《真( zhēn)实的谎言》的观众来说，施( shī)瓦辛格身着晚礼服在雪( xuě)地中的开场戏令人印象( xiàng)深刻。
鲜为人知的是，这个( gè)开场原本有着更为宏大( dà)的构想。布鲁诺透露道：
原( yuán)本的剧本里包含了直升( shēng)机追逐和坠毁等更加壮( zhuàng)观的场景。
我们在数字领( lǐng)域的停车场甚至建造了( le)一个巨大的四分之一比( bǐ)例的微缩场景，包括微缩( suō)树木和轨道系统。当时只( zhǐ)缺最后的拍摄了。
就在一( yī)切准备就绪之际，卡梅隆( lóng)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决定( dìng)：
我必须把这场戏删掉，因( yīn)为它不能比结尾的哈里( lǐ)尔战机戏更壮观。
尽管制( zhì)片人斯蒂芬妮 · 奥斯汀和( hé)摄影指导拉塞尔 · 卡彭特( tè)都建议至少完成拍摄再( zài)做决定，但卡梅隆坚持自( zì)己的艺术判断。
这个决定( dìng)虽然令人遗憾，却体现了( le)卡梅隆对整部影片节奏( zòu)把控的严谨。
04 大桥爆破：实( shí)体特效的巅峰之作
如果( guǒ)说有哪场戏最能体现《真( zhēn)实的谎言》在实体特效上( shàng)的成就，那无疑是佛罗里( lǐ)达群岛的桥梁爆破戏。
为( wèi)了这场戏，我们制作了一( yī)座五分之一比例的微缩( suō)桥梁。
整个模型长达 80 英尺( chǐ)。
车辆是通过道路中央的( de)导槽来控制的，用一台 250cc 的( de)越野摩托车引擎来驱动( dòng)钢缆，让模型车能以每小( xiǎo)时 30-40 英里的速度行驶。
△为桥( qiáo)梁摧毁序列和大规模爆( bào)炸分解而建造的巨型微( wēi)缩模型
在设计爆破效果( guǒ)时，团队没有一味追求好( hǎo)莱坞式的视觉轰炸，而是( shì)致力于还原真实的战争( zhēng)场景。
我们咨询了参与过( guò)实战的海军陆战队员，
他( tā)们告诉我们，真实的桥梁( liáng)爆破主要是灰尘和碎片( piàn)，而不是那种夸张的火球( qiú)。
不过确实会有一个短暂( zàn)的橙色闪光。
基于这些建( jiàn)议，团队创新性地使用了( le)装有 8 盎司汽油的设备和( hé)引爆线来制造瞬间的橙( chéng)色闪光，同时用灰尘效果( guǒ)来模拟真实的爆破场景( jǐng)。
这就是为什么这场戏看( kàn)起来如此真实，因为每个( gè)细节都是基于现实的参( cān)考。
在拍摄过程中，一个意( yì)外的“访客”为这场戏增添( tiān)了戏剧性。
当所有爆破装( zhuāng)置都已就位时，一只棕色( sè)鹈鹕突然降落在桥面上( shàng)。由于装置已经无法撤除( chú)，整个团队陷入了紧张状( zhuàng)态。
这只鹈鹕就这么沿着( zhe)桥面中央悠闲地走着。当( dāng)它走到最后一根引爆线( xiàn)前，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le)。
我甚至紧张地问环保局( jú)的人：我们能驱赶这只鸟( niǎo)吗？这是受保护物种吗？
因( yīn)为如果它触发了爆破装( zhuāng)置，整个场景就毁了。
所幸( xìng)这只不速之客最终安全( quán)离开。这个惊险的插曲后( hòu)来还启发了卡梅隆，他将( jiāng)鹈鹕元素巧妙地融入了( le)之后的卡车坠桥的情节( jié)中。
05 哈里尔战机：创新与挑( tiāo)战并存
布鲁诺提到，《真实( shí)的谎言》的制作成本接近( jìn) 1 亿美元，在当时的电影行( xíng)业中属于非常高的预算( suàn)水平。这为整个团队带来( lái)了巨大的压力，需要在创( chuàng)意与成本之间找到平衡( héng)。
影片最具挑战性的部分( fēn)无疑是哈里尔战机的场( chǎng)景。
为了呈现阿诺德 · 施瓦( wǎ)辛格驾驶战机营救女儿( ér)的戏份，制作团队采用了( le)前所未有的技术方案。
在( zài)迈阿密市中心的一栋摩( mó)天大楼楼顶，团队安装了( le)一个特制的六轴运动底( dǐ)座，可以精确控制全尺寸( cùn)战机模型的各种动作。
△摄( shè)制组被悬挂在一个临时( shí)的“摄像平台”上，该平台连( lián)接着迈阿密市中心上空( kōng)的起重机臂。
这个系统不( bù)仅要保证视觉效果的真( zhēn)实性，更要确保施瓦辛格( gé)的绝对安全。
制片厂非常( cháng)紧张，毕竟你要让当时世( shì)界上最红的影星坐在一( yī)个可能会从楼顶掉下去( qù)的液压装置里。
施瓦辛格( gé)本人也表现出了谨慎，他( tā)对我说：这是你设计的，对( duì)吧？你先进去试试。等你说( shuō)安全了，我再上去。
由于片( piàn)方对这场戏拍摄自始至( zhì)终都感到紧张，要求尽快( kuài)完成这一场景，布鲁诺提( tí)出了一个创新的解决方( fāng)案：
我对 Jim（卡梅隆导演）说，反( fǎn)正我们要用起重机把战( zhàn)机从楼顶吊下来，为什么( me)不把这个过程变成拍摄( shè)的一部分呢？
这个想法最( zuì)终促成了一些最惊险的( de)镜头：特技演员真实悬挂( guà)在迈阿密街道上空 355 英尺( chǐ)的高度。
如果是现在，大家( jiā)可能会坚持用数字合成( chéng)，但这些都是实拍的。
为了( le)模拟战斗机的转弯和悬( xuán)停，剧组用钢索将飞机模( mó)型固定在对面的建筑上( shàng)，由工作人员通过拉动机( jī)翼的钢索进行操控。
同时( shí)，直升机在飞机周围飞行( xíng)拍摄，卡梅隆亲自坐上直( zhí)升机以确保最佳拍摄角( jiǎo)度。
△在悬停过程中，卡梅隆( lóng)（操作摄像机）手持拍摄施( shī)瓦辛格的替身比利 · 卢卡( kǎ)斯的镜头，展现了他对冒( mào)险的热爱
而这一场景中( zhōng)唯一的数字特效是为战( zhàn)斗机的喷气尾流添加效( xiào)果，同时移除了钢索的痕( hén)迹。
06 新旧技术的博弈
作为( wèi)布鲁诺首次涉足数字视( shì)觉效果的作品，《真实的谎( huǎng)言》不仅展现了他的创新( xīn)尝试，更见证了 90 年代中期( qī)好莱坞特效产业的重要( yào)转折。
△布鲁诺（左一）与施瓦( wǎ)辛格（左二）在片场
在这个( gè)转型期，布鲁诺始终保持( chí)着实事求是的工作态度( dù)。
有时候大家会提议“这个( gè)可以用数字技术来做”，但( dàn)我往往会说：
且慢，用实拍( pāi)可能 20 分钟就能搞定。我们( men)没必要用复杂的方案去( qù)解决本可以简单处理的( de)问题。
三十年光阴飞逝，布( bù)鲁诺依然深深怀念那个( gè)以手工模型和实拍为主( zhǔ)的黄金年代。
△哈利（施瓦辛( xīn)格饰）从火焰喷射器前跃( yuè)起，险些逃脱，然后必须在( zài)燃烧的海浪下游到安全( quán)地带。
在笔者与他的交谈( tán)中，我们都认识到制作方( fāng)式的演变也悄然改变了( le)行业的工作态度。
在以往( wǎng)，制作微缩模型和实地拍( pāi)摄需要深入研究、严谨准( zhǔn)备和反复排练，一个小失( shī)误就可能让特效团队数( shù)月的心血付诸东流。
而今( jīn)，布鲁诺发现许多新晋的( de)数字艺术家对传统电影( yǐng)制作方法兴趣寥寥。
当我( wǒ)邀请他们来片场体验时( shí)，他们往往会说：不了，我只( zhǐ)对做视频游戏感兴趣。
这( zhè)种现状迫使布鲁诺不得( dé)不专门寻找既精通数字( zì)技术，又愿意投身实际电( diàn)影制作的复合型人才。
07 三( sān)十年后的回望
时隔三十( shí)年重看这部电影，布鲁诺( nuò)对片中的特效场景依然( rán)感到自豪：
所有桥梁场景( jǐng)，整个爆破过程都是真实( shí)的。当时有媒体以为我们( men)真的损坏了桥梁，还刊登( dēng)了照片。
剪辑师 Mark Goldblatt 用了我们( men)拍摄的每一个镜头，大概( gài)有 9 个机位，每一个画面都( dōu)物尽其用。
在当下 CGI 技术主( zhǔ)导的电影工业中，《真实的( de)谎言》展现的平衡之道显( xiǎn)得尤为可贵。
重要的不是( shì)使用什么技术，而是如何( hé)让观众相信他们所看到( dào)的。
我们的方法是尽可能( néng)用实拍，只在必要时才使( shǐ)用数字技术来强化效果( guǒ)。
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场景( jǐng)至今看起来依然令人信( xìn)服，因为它们都源自现实( shí)。
在好莱坞视觉效果转型( xíng)的关键时期，布鲁诺和他( tā)的团队在《真实的谎言》中( zhōng)展现的创新精神，为整个( gè)行业树立了标杆。
* 参考文( wén)献：
1. Grane, Thomas C. “ Fear Is Not an Option: A Look Back at TRUE LIES. ” 20th Century Studios, 2024.
2. Orr, Gregory.Movie Magic - Unforgettable Shots: Motion Control in True Lies. Disney Channel, 1994, disc S2: E07.
3. Shay, Don. “ MAYHEM over MIAMI. ” Cinefex, vol. 59, 1 Sept. 1994.
特约作者
臧剑 Will Zang
独立电( diàn)影人、电影公关专家；美国( guó)电视艺术与科学学院会( huì)员，国际动画协会好莱坞( wù)分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 shù)家协会会员
